共同遺囑生效時間及撤銷條件研究
時間:2022-04-15 10:2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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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隨著經(jīng)濟社會的高速發(fā)展,人們積累的財富越來越多,遺囑意識也日益增強,用遺囑的方式處置個人財產(chǎn)成為社會常態(tài)。伴隨著司法實踐中遺囑案件數(shù)量的增加,涉及共同遺囑的案件也不斷上升。作為遺囑的一種特別形式,共同遺囑的效力、生效時間、撤銷條件等都異于普通遺囑,而我國立法上沒有對共同遺囑的法律效力做出明確的規(guī)定,導致司法實踐中出現(xiàn)相互沖突的判決。為此,準確認定共同遺囑的本質(zhì),統(tǒng)一共同遺囑的效力、生效時間、撤銷條件等裁判內(nèi)容是當前我國司法實踐的迫切需要。
【關鍵詞】遺囑;共同;效力
一、共同遺囑的概念
作為遺囑的一種特別形式①,共同遺囑是指兩個或兩個以上的遺囑人達成合意、共同訂立一份遺囑,并在遺囑中對各自或共同的財產(chǎn)作出處分安排,其核心特征在于“關聯(lián)性處分”②。共同遺囑是遺囑人基于意思自由而采納的一種遺囑形式,遺囑內(nèi)容完全由遺囑人制定,因此共同遺囑的類型可謂多樣化,但總體上可以劃分為三種具體的類型:約定立遺囑雙方互為繼承人;共同指定第三人為遺囑繼承人;柏林式遺囑,即約定立遺囑雙方互為繼承人并在雙方均死亡后由第三人繼承③。對于共同遺囑是否有效,世界各國的立法大相徑庭,由于我國立法上沒有對共同遺囑的法律效力做出明確的規(guī)定,因而理論上有諸多不同意見④。筆者認為,共同遺囑雖然在一定程度上導致遺囑人的意思表示受到制約,但這種制約是遺囑人接受并愿意遵守的。多數(shù)情況下,遺囑人之所以訂立共同遺囑是為了更好地處置共同財產(chǎn)。結合當前司法實踐,在立法空白的情況下,法無禁止即自由的原則成為司法審判人員判斷民事行為是否有效的重要依據(jù),筆者在中國裁判文書網(wǎng)檢索“共同遺囑”,共檢索到126件裁判文書。其中,未認可共同遺囑效力的理由集中于不滿足繼承法規(guī)定的遺囑形式要件,即把共同遺囑認定為代書遺囑,代書遺囑因無合法見證人而歸于無效⑤;在有合法見證人的情況下被認定為合法有效⑥;有部分法院認可經(jīng)公證的共同遺囑的法律效力⑦;但絕大多數(shù)相同類型的遺囑在沒有見證人亦未辦理公證的情況下被直接認定為共同遺囑,且內(nèi)容不違反法律規(guī)定,真實有效⑧。筆者認為,遺囑為要式法律行為的立法本意在于保障遺囑人的真實意思表示,而非對遺囑內(nèi)容的規(guī)制,當有證據(jù)證明共同遺囑確系當事人真實意思表示時被認定為有效并無理論和法律上的障礙?!哆z囑公證細則》第十五條也直接采用了共同遺囑的概念,間接承認了共同遺囑的有效性⑨。相反,在立法空白的現(xiàn)狀下,強行否定共同遺囑的法律效力,反而會不利于遺囑人真實意思的實現(xiàn)。本文在肯定共同遺囑有效性的基礎上對共同遺囑的生效時間及撤銷條件作理論剖析,以期對司法審判實踐提供一定的參考。
二、共同遺囑的生效時間
共同遺囑基于其主體的復數(shù)性,遺囑何時生效成為理論和司法實踐的困擾,諸多民事判決對共同遺囑生效時間的認定也不盡相同。對于約定立遺囑雙方互為繼承人的共同遺囑,因不涉及第三人,所以共同遺囑的生效時間即為一方死亡之時。這一觀點也是理論界及司法審判之共識⑩。對于共同指定第三人為遺囑繼承人的共同遺囑及柏林式遺囑,理論上有兩種不同的觀點:有學者主張遺囑人一方死亡之時涉及到該遺囑人的遺產(chǎn)即發(fā)生繼承,即部分生效說;亦有學者主張在遺囑人都死亡時此共同遺囑才能生效。(一)司法裁判。對共同遺囑生效時間的認定北京市豐臺區(qū)法院在其審理的信某一等訴被告信某三、楊某遺囑繼承糾紛一案中認為,被繼承人伊某與信某三訂立了共同遺囑(共同指定第三人繼承,筆者注)對夫妻共同財產(chǎn)進行處置,不違反法律規(guī)定,合法有效。但遺囑發(fā)生法律效力的時間是在被繼承人去世后,本案信某三在世,還有權利變更其遺愿,現(xiàn)在處置遺囑財產(chǎn)將會損害信某三的權益,故僅處理共同遺囑中屬于被繼承人伊某所有的財產(chǎn)份額,共同財產(chǎn)中屬于信某三的份額因信某三在世尚不發(fā)生繼承(11)。北京市豐臺區(qū)法院在其審理的高某一與高某二、高某三繼承糾紛一案中認為,高某一、孫某所立遺囑屬于共同遺囑(共同指定第三人繼承,筆者注),因該遺囑中有:“我們夫妻二人去世之后,包括但不限于上述所列舉的屆時實際擁有的全部財產(chǎn)及權益均由高某二、高某三兩人繼承”的內(nèi)容,故該遺囑需待二人全部死亡后才發(fā)生法律效力。因此,雖然該遺囑確認存款歸高某三所有,但本院在現(xiàn)階段亦無法處理孫某的遺產(chǎn)(12)。山東省青島市市北區(qū)法院審理的路某一與被告路某二、路某三、路某四繼承糾紛一案認為,高某與路某一做出的共同遺囑(柏林式遺囑,筆者注)有效,但高某已先于路某一去世,按照上述公證遺囑第一條,路某一繼承高某遺產(chǎn),在共同遺囑生效前,路某一存有處分繼承高某遺產(chǎn)的可能性,就會導致不能實現(xiàn)高某上述公證遺囑第二條的最終意思,二人的意思表示實質(zhì)上就會成為路某一個人的意思表示。路某一對高某遺產(chǎn)的繼承權僅是過渡,最終應由路某三、路某四共同繼承。路某三、路某四自愿表示由路某一繼承高某遺產(chǎn),系本人自愿,不違反法律規(guī)定。最終判決由路某一繼承高某的遺產(chǎn)(13)。上海市徐匯區(qū)法院審理的刁某某與被告毛某甲、毛某乙、毛某丙、毛某丁、錢某某遺囑繼承糾紛一案認為,毛某A、刁某某做出的共同遺囑(柏林式遺囑,筆者注)、共同遺贈有效,共同遺囑、共同遺贈本應自毛某A、刁某某均去世后才發(fā)生效力,因毛某丁、錢某某一致同意毛某A的遺產(chǎn)份額目前由刁某某繼承,即刁某某共取得系爭房屋2/3的產(chǎn)權份額,對此本院予以準許,判決由刁某某繼承毛某A的遺產(chǎn)(14)。(二)小結。我國繼承法規(guī)定,繼承從被繼承人死亡時開始。而由于共同遺囑主體的復數(shù)性,如何認定繼承開始的時間成為共同遺囑繼承的第一道關卡。分析上述四份判決,在共同指定第三人繼承的共同遺囑中,豐臺區(qū)法院認為共同遺囑人一方死亡后即開始繼承,但共同遺囑人明確約定遺囑自共同遺囑人全部死亡后開始生效的除外。在柏林式遺囑中,青島市市北區(qū)法院和上海市徐匯區(qū)法院均認為,該種形式的共同遺囑應當自共同遺囑人全部死亡后才生效。理由在于柏林式遺囑所追求的遺產(chǎn)處理的最終目標在于第三人繼承遺產(chǎn),共同遺囑人一方死亡后開始繼承會導致生存方不按遺囑處置遺產(chǎn)的可能性,從而損害第三人的權益,但第三人同意的除外。歸納可知,在認定共同遺囑有效的基礎上,審判人員判斷共同遺囑的生效時間采取了“有約定,從約定”的裁判思路。在沒有約定的情況下則探究共同遺囑人的內(nèi)心意思表示,將遺囑生效時間同遺產(chǎn)能否最終按照遺囑人的意思得以處置相結合來判斷遺囑生效的時間。首先,在遺囑人有約定共同遺囑生效時間的情況下能否采納該約定。筆者認為,如果遺囑人可以約定共同遺囑的生效時間,那么隨之而來的問題則是繼承人和受遺贈人放棄繼承、接受遺贈的意思表示應何時做出?當共同遺囑未對缺乏勞動能力又沒有生活來源的繼承人保留必要遺產(chǎn)份額的時候,該繼承人的訴權如何保障?涉及繼承權糾紛的訴訟時效該何時開始起算?這些問題都是無法解決的。從法理上分析,我國繼承法第二條規(guī)定繼承從被繼承人死亡時開始,共同遺囑的繼承亦需要遵從上述規(guī)范,由此可知當共同遺囑人一方死亡后繼承便隨即開始,這時如果當事人約定共同遺囑未生效,則將適用法定繼承,會不可避免地違背被繼承人的遺愿。所以,共同遺囑的生效時間不得由當事人約定。其次,在共同遺囑人沒有約定遺囑生效時間的情況下,理論和司法實踐中主張共同遺囑自遺囑人全部死亡后方可生效的主要依據(jù)在于:共同遺囑體現(xiàn)了遺囑人的共同意愿,如一方死亡即開始繼承,則存在著生存方不按共同遺囑所設定方案處置遺產(chǎn)的可能性,從而導致死亡方的遺愿得不到有效保障,亦損害繼承人的合法權益。的確,上述觀點有其擔憂的合理性,實踐中亦常常出現(xiàn)共同遺囑人一方死亡后生存方要求撤銷共同遺囑的情況。然而,這種擔憂完全可以通過限制共同遺囑人變更、撤銷共同遺囑權利的方式來保障,且這種保障符合我國繼承法關于繼承制度的設定。相反,且如若共同遺囑人一方死亡后不發(fā)生繼承,那么遺產(chǎn)的權屬將無法認定,針對遺產(chǎn)的買賣等市場行為都無法展開、相關訴訟程序也無法開展,將會極大地增加市場交易的不確定性。綜上,筆者認為共同遺囑人一方死亡后,涉及死亡方的遺囑內(nèi)容發(fā)生法律效力,繼承開始。共同遺囑人全部死亡后,共同遺囑全部生效。
三、共同遺囑撤銷權行使的條件
對于共同遺囑人都未死亡的情況下,共同遺囑的撤銷不存在理論障礙,既可以合意撤銷又可以單方撤銷并有效地通知對方。對于共同遺囑人中一方死亡后,生存方能否撤銷共同遺囑,理論和司法實踐中都有不同理解。(一)司法裁判對共同遺囑撤銷權的不同認定。北京市東城區(qū)法院在審理的楊某一訴楊某二、楊某三、楊某四一案中認為,被繼承人王某和楊某所立共同遺囑合法有效,被繼承人王某在被繼承人楊某去世后另行以公證遺囑的方式變更了對屬于其所有的遺產(chǎn)的處理意見,對于該公證遺囑的效力予以認可,應依據(jù)二被繼承人所立的共同遺囑及王某的公證遺囑予以分割遺產(chǎn)(15)。北京市海淀區(qū)法院審理的何某一、李某與被告何某二、何某三一案中認為,賀某某、何某某所立共同遺囑不應適用繼承法中關于代書遺囑的規(guī)定,該遺囑沒有違反遺囑效力的強制性規(guī)定,認定賀某某在遺囑中對其財產(chǎn)份額的處分有效。何某某于2014年11月另立一份公證遺囑,變更了之前的遺囑內(nèi)容,故何某某財產(chǎn)份額的繼承應以何某某后作出的公證遺囑為準(16)。廣州市越秀區(qū)法院審理的羅某甲訴黃某甲、黃某乙、黃某丁、羅某乙遺囑繼承糾紛一案中認為,被繼承人黃某戊與羅某乙訂立的共同遺囑是基于雙方自愿,是雙方的真實意思表示,符合遺囑的形式要求。共同遺囑明確“是最后遺囑,任何一方都不能改變此遺囑”,故羅某乙在被繼承人黃某戊死亡后單方撤銷共同遺囑的行為違反了雙方的約定,不予支持(17)。上海市靜安區(qū)法院在審理張某甲訴張某乙、張某丙、張某丁、陳某一案中認為,夫妻共同遺囑一旦生效,對夫妻雙方具有約束力,不得隨意變更。夫妻一方死亡的,生存一方僅可以撤銷或變更限于涉及自己個人財產(chǎn)部分的遺囑,而無權撤銷或變更涉及共同財產(chǎn)或另一方個人財產(chǎn)的遺囑部分。對夫妻約定不得撤銷、變更的共同遺囑、附條件的共同遺囑,以及其他不適宜撤銷、變更情形的共同遺囑,夫妻一方不得單獨撤銷或變更(18)。(二)小結。我國《繼承法》第二十條規(guī)定:“遺囑人可以撤銷、變更自己所立的遺囑;立有數(shù)份遺囑,內(nèi)容相抵觸的,以最后的遺囑為準”。對于共同遺囑而言,其具有著不同于一般遺囑的特殊性,尤其涉及到一方死亡之后生存一方撤銷共同遺囑是否違背了死亡方遺愿,因此共同遺囑的撤銷條件也應異于一般遺囑。而在我國當前的司法實踐中,由于缺少法律的明文規(guī)定,對于共同遺囑的撤銷權行使往往套用一般遺囑的撤銷規(guī)定,導致司法實踐中出現(xiàn)不一致甚至相互沖突的判決,也在一定程度上違背了當事人的真實意思表示。分析上述判決可知,北京市東城區(qū)法院、北京市海淀區(qū)法院、上海市靜安區(qū)法院認為共同遺囑人可以在一方死亡后撤銷屬于自己財產(chǎn)份額的遺囑處分。廣州市越秀區(qū)法院認為在有當事人明確約定的情況下共同遺囑不得撤銷。究其本質(zhì),共同遺囑撤銷權行使的復雜性在于共同遺囑行為本身的關聯(lián)性,共同遺囑人將各自的意思表示關聯(lián)在一起,以達到雙方所追求的遺產(chǎn)處理的最終目標?;诖耍谔骄抗餐z囑生存方能否行使撤銷權、撤銷權行使范圍的時候,首先需要考量的就是行為本身的關聯(lián)性。在共同遺囑人明確約定了共同遺囑撤銷權行使條件的情況下,遵循當事人之間的約定并無不妥,也是意思自治的體現(xiàn)。在共同遺囑人沒有明確約定的情況下,生存方不得撤銷涉及死亡方遺囑內(nèi)容亦沒有爭議。焦點在于生存方能否撤銷屬于自己財產(chǎn)份額的遺囑內(nèi)容,筆者認為應當受到嚴格限制。司法裁判中之所以支持生存方對于共同遺囑中屬于其所有的財產(chǎn)份額行使撤銷權的原因在于尊重死者遺愿的基礎上保障生存方的權益。然而,這樣的裁判理由忽視了共同遺囑的本質(zhì)特征——關聯(lián)性,即共同遺囑并非數(shù)份遺囑的簡單合并,而是共同遺囑人在意思表示一致的基礎上追求遺產(chǎn)處理的最終方案。值得注意的是,共同遺囑人所追求的最終目標既有可能是內(nèi)心意思的一致性,又可能是相互妥協(xié)的產(chǎn)物。如在廣州市越秀區(qū)法院審理的羅某甲訴黃某甲、黃某乙、黃某丁、羅某乙遺囑繼承糾紛一案中,被告黃某甲辯稱,被繼承人黃某戊之所以愿意將案涉房屋由羅某甲繼承的原因在于羅某乙同意將另一套房屋由黃某戊的孫女黃某已繼承(19)。這種情況下,允許生存方撤銷共同遺囑中屬于其所有的財產(chǎn)部分顯然違背了死亡方的遺愿。故筆者認為共同遺囑撤銷權應受到嚴格的限制,非因遺囑指定繼承人有重大過錯的不得撤銷,具體可參考繼承法中有關繼承權喪失的規(guī)定。
四、結語
當前,在立法空白的情況下,裁判人員對共同遺囑的效力、生效時間、撤銷權行使的理解各不相同,相互沖突的判決亦不罕見。當然,共同遺囑所產(chǎn)生的難題不僅僅在于本文所討論的法律效力、生效時間、撤銷權行使,還包括遺產(chǎn)轉(zhuǎn)化物能否適用遺囑繼承等諸多難題。這些問題的解決需要有權機關出臺相應的法律法規(guī)或司法解釋,為裁判者提供判決依據(jù),回應社會需求。
作者:吳培華 何洋 單位:江蘇省鎮(zhèn)江市京口區(qū)人民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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