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法因果關系的批判論文

時間:2022-12-25 03:1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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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法因果關系的批判論文

一、問題的提出

在刑事司法實踐中,大量的因果關系是單一的、簡單的、直接的。對于這種因果關系的判斷,通常不會有什么困難。就像甲向乙的腦門開了一槍,乙死亡,兩者之間的因果根據(jù)日常生活經(jīng)驗觀察最多再加上科學實驗(主要是各種鑒定、檢測手段)就能認定。此類因果關系的客觀性是非常明顯的。行為人的主觀心態(tài)如何,對于行為與結果之間因果關系的有無是沒有影響的。無論行為人的主觀心態(tài)如何,都不能否定甲開的一槍與乙的死亡之間的因果關系。相反,如果甲意圖用投毒的方式殺乙并實施了“投毒”行為,乙死亡,但死因鑒定結論卻表明,甲投的所謂“毒藥”并沒有任何毒性,乙只是因心臟病發(fā)作但恰好死于甲“投毒”之后。在此情形中,無論甲多么希望能毒殺乙,其“投毒”行為與乙的死亡仍然沒有因果關系。這種用肉眼可以準確觀察,以經(jīng)驗可以正確感知或至少可以通過科學實驗直接證明的單一、簡單、直接的因果關系是非常容易判斷的。其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客觀性也極容易理解和感知。然而,刑事司法實踐中的因果關系并非都是如此簡單。在某些特定情況下,行為與結果之間會介入或伴隨被害人的自愿行為、自然事件、第三人的行為、被害人的特殊體質(zhì)等。這時僅借助日常生活經(jīng)驗及科學實驗來進行刑事司法上的因果判斷似乎存在比較大的困難。為了解決這些復雜的因果判斷問題,刑法學說史上出現(xiàn)了各種各樣的因果關系學說。如大陸法系刑法學中的條件說、相當因果關系說、客觀歸責理論,英美法系刑法學中的雙層次因果關系說等。在我國則產(chǎn)生了必然因果關系說與偶然因果關系說。這些學說作為各自犯罪論體系內(nèi)生的一部分,在其發(fā)展階段中都有其部分或相對真理性。但有些學說提出的某些觀點突破了傳統(tǒng)刑法因果關系理論中已經(jīng)得以確定的基本原則。其中最典型的就是對因果關系客觀性原則的突破。這些觀點認為,刑法因果判斷有別于哲學上的因果判斷,行為人的主觀心態(tài)會對刑法因果關系的有無產(chǎn)生影響,如贊同必然因果關系說的蘇俄刑法學者皮昂特科夫斯基教授在其所舉的“西道洛夫將阿歷克謝夫擊傷,而傷者又因包扎傷口的疏忽引起敗血癥死亡,或者因受傷后在醫(yī)院治療時,病房失火燒死”的例子中認為,如果西道洛夫知道醫(yī)院將會發(fā)生火災,其行為與死亡結果間就是必然因果關系;相反則是偶然因果關系[1]。而根據(jù)必然因果關系說,偶然關系是不構成刑法上的因果關系的。在這里,刑法因果關系的有無取決于行為人的罪過的有無。相當因果關系說的主觀說和折衷說以及英美雙層次原因說中的可預見說,也都對主觀因素作為因果判斷的根據(jù)持肯定態(tài)度。為了討論問題的方便,本文暫且將這一類理論統(tǒng)稱為刑法因果關系主觀論(以下簡稱“主觀論”)。近來,主觀論似乎有成為主流學說的趨勢,傳統(tǒng)的刑法因果關系客觀論(以下簡稱“客觀論”)受到了極大的沖擊。如果不能在理論上對這些似是而非的主觀論的觀點進行有力的反駁和必要的澄清,不僅會導致理論上的混亂,而且會導致刑事司法實務中的亂判,危害極大。

二、主觀論引起刑法因果關系理論的混亂

對于我國刑法因果關系理論的研究,許多學者的評價是比較消極的。有學者甚至認為因果關系理論是我國刑法學中最為混亂的一個問題,也是刑法理論中最為失敗的一個領域[2]。當然也有學者認為,“我國刑法因果關系的研究形成了條件說、相當因果關系說、雙層次因果關系說等多種觀點爭鳴的局面”[3]。但筆者認為,在某種理論的前提都無法達成一致認識的情況下,進行所謂的觀點爭鳴難免陷入自說自話。在我國刑法理論中,刑法因果關系的客觀性曾經(jīng)作為一個幾近不言自明的理論前提存在,所有因果關系理論的研究都必須以其為前提。如果離開了這一前提來進行所謂的爭鳴,就會引起理論的混亂。但從當前刑法因果關系研究的實際狀況看,部分學者的觀點完全突破了這一理論前提。有的學者表面上還是堅持刑法因果關系的客觀性,但卻認為“刑法的選擇當然具有主觀性,但并不違反因果關系的客觀性,恰恰是刑法因果關系區(qū)別于哲學因果關系的法律特征的體現(xiàn)”[4]??梢?,主觀論者的觀點是:雖然行為與結果之間因果關系是客觀的,但能夠作為刑事責任的客觀基礎的刑法上的因果關系卻是經(jīng)過主觀選擇的。作這種選擇時必須一并考察行為人的主觀心態(tài),并以行為人的主觀心態(tài)為依據(jù)來確定因果關系的有無。當然,也有許多學者不承認主觀論。但或許是因為,長期以來我國刑法因果關系理論堅持以辯證唯物主義為指導,刑法因果關系的客觀性曾經(jīng)在理論上具有不容置疑、不言自明的地位。堅持客觀論的學者,習慣于只是運用哲學原理來反駁主觀論者的觀點,而對主觀論者提出的所謂刑法因果關系有別于哲學上的因果關系的特殊性,沒有給予正面的、有力的回應。如有學者在批駁主觀論時,舉了一個在主觀論者看來應當通過主觀性來判斷因果關系的例子:“繼母討厭丈夫前妻的女兒,經(jīng)常持棒追打該女。而該女一見繼母持棒追打,便會產(chǎn)生條件反射,奪門而逃。某日該女為逃避繼母的追打逃到馬路上,結果被迎面而來的汽車當場撞死(情形1)”[5]。然后設想“如果繼母工于心計,早就知道某時某刻有汽車經(jīng)過,于是故意持棒將女兒趕上馬路,以致女兒被撞致死(情形2)”,認為這2種情形都應該認定為繼母的持棒追打與女兒的死亡有因果關系[5]。如此認定似乎不會出現(xiàn)問題。在情形1中,案例并未交待繼母的主觀態(tài)度,但女兒被汽車撞死顯然不是繼母故意安排的。這時繼母是否要對女兒的死承擔刑事責任取決于繼母對女兒的死亡后果主觀上是否有過失。如果有過失,則繼母應當承擔過失殺人的刑事責任;如果沒有過失,那么女兒的死亡就是個意外事件,繼母就無需為此承擔刑事責任。在情形2中,繼母則必須要承擔故意殺人既遂的刑事責任。如果僅以情形1與情形2為討論樣本,分析止于此,似乎很完美。因為,無論主觀態(tài)度如何,繼母的行為與女兒的死亡都有因果關系。在情形1與情形2的比較中,刑法因果關系的客觀性并未受到任何挑戰(zhàn)。但主觀論者對于刑法因果關系客觀性的質(zhì)疑并不在于上述情形1與情形2的比較。為了論證或“發(fā)現(xiàn)”主觀罪過在因果判斷中的決定作用,主觀論者設想“如果繼母把女兒關在屋里意圖其棒殺,在追打中,女兒拔下門的插銷奪門而出,逃到馬路上,被迎面而來的汽車撞死(情形3)”。在情形3中,如果認定繼母的棒打行為與女兒的死有因果關系,繼母就應當承擔故意殺人既遂的刑事責任。而這顯然是不合理的,因為女兒是被汽車撞死的而非被繼母打死的。因此,主觀論者認為,在情形3中繼母的棒打行為與女兒的死沒有因果關系,繼母頂多只應當承擔故意殺人未遂的刑事責任,而認定沒有因果關系的理由就是,繼母利用汽車撞死女兒沒有故意(盡管她有棒殺女兒的故意)。而在情形2中,繼母的棒打行為與女兒的死應當認定為有因果關系,理由是繼母有利用汽車撞死女兒的故意。通過比較情形2與情形3,主觀論提出,在客觀事實完全相同的情況下,繼母主觀上是否存在利用交通事故來殺人的心理態(tài)度,決定了繼母的棒打行為與女兒死亡之間因果關系的有無。主觀心態(tài)正是在這樣的比較分析中進入到刑法因果判斷中的。主觀論者這種似是而非的觀點確實具有極大的欺騙性,在主觀罪過與刑法因果判斷關系上,引起了極大的思想混亂。該學者所舉的例子只比較了情形1與情形2,而沒有比較情形2與情形3,無法準確地呈現(xiàn)因果關系主觀論的觀點,因而其對客觀性的論證與對因果關系主觀論的反駁都是不夠充分的。另外一些持刑法因果關系客觀性的學者在闡述和論證刑法因果關系的客觀性時,所舉的例子沒有針對性,導致對主觀論的批駁總有些對不上點。如有學者舉了一個因鄰居的過失行為導致保姆把敵敵畏當作止咳糖漿喂給孩子導致其死亡的案件[6],欲以此例來論證刑法因果關系的客觀性,批駁主觀論。理由之一是如果以保姆不知道是敵敵畏為由,認定保姆的行為與孩子的死沒有因果關系,會使行為人逃避懲罰。但筆者認為該學者所舉的例子也是沒有針對性的。因為,主觀論者認為因果判斷是分階段的,首先是用條件說來確定行為與結果之間的事實上的因果關系,然后再根據(jù)行為人的主觀態(tài)度來確定行為與結果之間是否有刑法上的因果關系。在屬于意外事件的情況下,主觀論者否定的只是法律上的因果關系,而非事實上的因果關系。主觀論者主張在事實因果關系成立的情況下,通過考察行為人的主觀態(tài)度來確定刑法因果關系的有無。在這種情況下,并不會出現(xiàn)因無法考察保姆的過失而使保姆逃避刑事責任的情況。主觀論者的問題不是無法考察行為人的過失,而是創(chuàng)造出一個所謂的“法律因果關系”的概念,將因果關系與刑事責任等同起來。正因為如此,當前在我國刑法學界,雖不能說主觀論大行其道,但卻追隨者眾。對于是否應該堅持刑法因果關系的客觀性,或是否應當承認主觀性在刑法因果關系的作用,一些學者和法律工作者的思想是不統(tǒng)一的,認識是混亂的。

三、主觀論導致刑法因果關系實務認定自相矛盾

我國并未像意大利刑法或美國模范刑法典那樣,將刑法因果關系直接寫入刑法條文中。刑法因果關系理論作為司法機關在因果判斷時的分析工具起著重要的作用。如果在理論上對諸如刑法因果關系的客觀性這樣的基本問題缺乏一以貫之的明確觀點,必然導致司法裁判的混亂。以下2個案件的案情基本相同,但法院對2個案例的判決卻完全不同。而導致法院做出不同判決的原因在于法院對主觀性在因果判斷中的作用存在不同認識。案例1:1996年11月10日上午,因鄰里糾紛,張某與梁某發(fā)生互毆后離開,梁某退至弄內(nèi)綠化地水泥護欄處停下,繼而仰面倒地,在被急送醫(yī)院途中死亡。經(jīng)法醫(yī)鑒定:“死者梁某因患嚴重冠心病,致急性心力衰竭死亡。情緒激動、劇烈運動及一定外力作用為引起死亡的誘發(fā)因素?!鄙虾J虚l北區(qū)法院一審審理后認為:被告人張某參與他人的鄰里紛爭,因與死者梁某等人互毆,引起梁死亡的后果,鑒于死者梁某生前患有嚴重冠心病,被告人張某的行為系梁死亡誘發(fā)因素之一,其行為構成故意傷害罪。上海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二審審理后認為:本案死者梁某在與被告人張某發(fā)生沖突的過程中,因冠狀動腦粥樣硬化性心臟病突然發(fā)作致急性循環(huán)衰竭而死亡。被告人張某與梁某互毆的行為,與梁某因冠心病急性發(fā)作致心力衰竭而死亡之間沒有直接的因果關系,被告人對梁某的死亡不承擔故意傷害的刑事責任。案例2:2005年10月3日下午,被告人張某與姜某因瑣事發(fā)生爭吵,進而互相廝打。當姜某起身離開時,張某從背后用皮鞋照姜頭部猛拍一下,姜某隨即倒地,后經(jīng)搶救無效死亡。經(jīng)法醫(yī)鑒定,姜某因腦基底動脈粥樣硬化破裂致廣泛性蛛網(wǎng)膜下腔出血死亡。同時查明,輕微外傷、情緒激動等均可成為腦基底動脈破裂之誘因。張某的行為作為誘因,推動了被害人死亡結果的發(fā)生,這個因果關系是客觀存在的[7]。以上2個案件都屬于被害人存在特殊體質(zhì)的情況下的因果判斷問題。對于這類案件,有的學者認為:“在我國刑法中,原則上應當根據(jù)條件說或者客觀的相當因果關系說,得出因果關系存在的結論?!保?]但這顯然只是一家之言。在案例1中,一、二審判決對張某的行為與梁的死亡之間的因果關系作了截然不同的判決。一審認為張某的行為與梁某的死有因果關系,二審則否定了二者之間的因果關系。有學者認為:“我國刑法因果關系的判斷標準原則上要求必然因果關系。如果一般人能夠預見到行為人的行為與損害結果有因果關系,即使行為人自己未能預見到,也認為具有刑法上的因果關系;如果行為能夠預見到自己的行為與結果具有因果關系。即使一般人不能預見到,也認為具有刑法上的因果關系。在本案中首先沒有證據(jù)證明張某知道死者梁某患有冠心病,因此,其無法預見到自己與梁某互毆的行為可能會導致梁某冠心病發(fā)作,甚至死亡的結果”[7]。此時,該學者雖然用了必然因果關系這個詞,但其內(nèi)容卻是相當因果關系的折衷說。當然,在案例1的二審判決中,法院只是認為張某的行為與梁某的死沒有直接的因果關系,從而就否定了張某的刑事責任??紤]到判決發(fā)生的年代,相當因果關系說在當時不可能成為法律判斷的理論依據(jù)。但案例1的二審判決結論至少可以表明,并非所有判決都承認此類案件存在因果關系。而且也不是所有的學者都認同,在這種情況下應當以條件說或相當因果關系的客觀說為理論依據(jù)。由此可見,由于刑事審判實務中在刑法因果關系客觀性問題上沒有形成明確的思路,使得法官斷案也帶有較大的隨意性。這也導致在案情相似的案例2中,被告人張某的行為卻被認定為與姜某的死亡有因果關系———“本案中,被告人張某擊打被害人姜某頭部的行為與被害人姜某自身的特殊體質(zhì)共同導致了姜某死亡的結果,雖然張某事先未預見到姜某具備特殊體質(zhì),且在正常情況下用皮鞋擊打姜某頭部的行為不可能產(chǎn)生致使姜某死亡的結果,但是張的行為作為誘因,推動了被害人死亡結果的發(fā)生,這個因果關系是客觀存在的”[7]。有些案件的審判盡管也認同刑法因果關系的客觀性,但由于未能對引起后果的原因做出準確的符合客觀事實的界定,經(jīng)常也無法對案件的因果關系做出正確的認定,從而給主觀論者質(zhì)疑因果關系的客觀性提供口實。如在羅某故意傷害一案中,被告人羅某掌推被害人莫某致其后腦碰撞門框而死。廣東省恩平市人民法院經(jīng)審理以被告人羅某故意傷害致人死亡判決其犯故意傷害罪,判處有期徒刑6年。判決的理由是:被告人羅某的掌推行為系故意傷害行為,被害人死亡的結果與被告人的掌推行為有偶然因果關系[9]。但筆者認為將本案定性為過失致人死亡罪應當更為妥當。本案與那種對被害人嚴重傷害行為從而致被害人死亡的案例有著本質(zhì)的不同,因此,將本案認定故意傷害致人死亡存在明顯的不合理。因為,故意傷害罪是結果犯,只有當傷害結果呈現(xiàn)出來時才能認定其行為具有故意傷害的性質(zhì)。而被告人掌推行為如果不是剛好致被害人碰撞門框,不可能造成被害人輕傷以上的后果。而被告人對于掌推行為導致被害人碰撞門框,主觀上顯然是過失??傊饔^論的提出造成極大的思想混亂,導致司法實務中產(chǎn)生了許多互相矛盾的判決,破壞了法制的統(tǒng)一和罪刑相當原則。

四、澄清認識,始終堅持刑法因果關系客觀論

如前所述,簡單因果關系中容易堅持客觀論,因刑法因果關系的客觀性是一目了然的。而在復雜的因果關系中,因果關系的客觀性也沒有理由發(fā)生改變。在理論上引入域外法學的因果關系主觀論,不僅不能解決復雜因果判斷的困難,反而在理論與實務上導致了更大的混亂。只有始終堅持客觀論,才能對復雜因果關系做出科學的判斷。為此,需要澄清以下幾個方面的認識。

(一)所有的因果關系主觀論都與我國當前犯罪論體系不兼容

在當前我國刑法理論與實務中,居于通說地位的犯罪論體系應當還是四要件說。在傳統(tǒng)的四要件說中,行為人的主觀態(tài)度是在犯罪的主觀方面進行討論的問題,刑法因果關系則屬于犯罪的客觀方面中的問題。主觀論將犯罪主觀方面中的主觀態(tài)度放入犯罪客觀方面中去考察的作法,將使我國傳統(tǒng)犯罪論體系的要件劃分失去意義。盡管我國傳統(tǒng)犯罪論認為一個成立犯罪的行為必須齊備犯罪構成的四大要件,但在考察行為是否成立犯罪時還是有層次的。一般認為,應遵循從客觀到主觀的考察順序。主觀論在考察客觀的因果關系的同時考察了行為主觀方面,顯然是不正確的。因果關系是一種客觀存在,任何因果關系的主觀說或主客觀相統(tǒng)一說都是與我國犯罪論體系不兼容的[10]。

(二)刑法的因果判斷無關價值與規(guī)范,不依主觀態(tài)度而改變

當前有一種盛行的觀點就是刑法的因果關系與哲學的因果關系不同。刑法因果判斷是事實判斷與價值判斷的統(tǒng)一,而價值判斷是以法律規(guī)范為基礎的。從以規(guī)范為基礎的價值判斷自然而然地就推出了刑法因果關系必須經(jīng)過評判人主觀選擇的主觀論?!叭藗冊谡J定有無刑法上的因果關系的時候,首先是從‘應當如此’或者‘不應當如此’的規(guī)范立場出發(fā),選擇危害行為,然后考察其與所發(fā)生的危害結果之間是否具有某種關系。實際上,該種被選擇為因果關系前提的危害行為,從自然科學的立場來看,可能完全說不上是引起結果發(fā)生的原因。如在行為人毆打他人,引起他人輕傷,本沒有生命危險,但由于他人具有先天性的疾病,結果導致死亡結果的場合,盡管從自然科學的立場來看,行為人的毆打行為并不是致被害人死亡的主要原因,但從刑法學的立場來看,正是這種刑法上所不允許的毆打行為引起了他人的身體異常癥狀的突發(fā),導致了死亡的結果,因此,毆打行為和他人死亡結果之間具有刑法因果關系”[11]。這種觀點確實有很大迷惑性,但實際上是建立在對客觀事實的錯誤認識上的。在這里必須明確區(qū)分2個范疇,也就是行為與結果的規(guī)范性與行為與結果的因果關系的規(guī)范性。作為犯罪的客觀方面的行為與結果是必須具有規(guī)范性的。從規(guī)范立場出發(fā)選擇符合規(guī)范的結果,然后再尋找與這個規(guī)范結果有客觀的因果關系的規(guī)范行為。根據(jù)規(guī)范選擇了結果、選擇了行為,但并不等于根據(jù)規(guī)范選擇了行為與結果的因果關系。當從規(guī)范的立場出發(fā)選擇了規(guī)范的行為與結果時,是屬于對犯罪客觀方面的行為與結果的判斷。但是規(guī)范行為與規(guī)范結果之間是否存在因果關系仍然取決于它們之間是否存在不依賴于人的主觀意志的引起與被引起的關系。行為與結果的規(guī)范性不等于因果關系的規(guī)范性。用刑法因果關系或刑法上的因果關系來表達刑法中的行為與結果的關系,這樣不能說是錯的,但很容易引起誤解。這種表達方式很容易讓人覺得“刑法”是修飾“關系”的。因而存在一個有別于事實因果關系的法律因果關系。在筆者看來,所謂刑法因果關系中的“刑法”修飾的是“因果”而非“關系”。根據(jù)罪刑法定原則,能夠作為犯罪的客觀方面進入考察范圍的行為與結果,當然必須具有規(guī)范性。然而,行為與結果之間的關系卻只能是一種事實上的聯(lián)系,而不具有規(guī)范性。刑法因果關系是指規(guī)范行為與規(guī)范結果之間純客觀的引起與被引起關系。因此,對危害行為與危害結果應當有個“是非”以及“合法與否”的判斷,但對于因果關系,卻只能對其“有無”做出判斷。因此,刑法的因果判斷是一種純粹的事實判斷,無關規(guī)范與價值,更不依行為人的主觀態(tài)度而改變。所謂法律上的“關系”,刑法上的“關系”的說法都是不正確的,也是不符合客觀實際的。

(三)正確認識引起結果的原因是進行所有復雜因果判斷的前提

在許多復雜的因果判斷中,正確確定引起結果的原因是非常重要的。在前述“繼母殺女案”的情形2與情形3中,繼母純粹的未與車輛撞擊結合的“棒打行為”不是女兒死亡的原因,與車輛撞擊結合的“棒打行為”才是。此時,“棒打行為”與車輛撞擊緊密地結合在一起,共同引起了女兒死亡的后果。不能將其還原為未與車輛撞擊結合的單純的棒打行為,去單獨測量其對女兒死亡這個特定結果的作用力。對這個特定的危害結果來說,單純的與車輛撞擊沒有交集的棒打行為已經(jīng)不復存在。在正確認定“與車輛撞擊結合的棒打行為”才是女兒死亡的原因后,無論繼母的主觀態(tài)度如何,都不會影響該原因與女兒死亡之間的因果關系。至此,行為人的主觀態(tài)度對因果關系的影響完全被消解了。主觀論者離開了這樣的客觀基礎去考察一個在復雜因果關系中并不存在的、單純的行為與特定結果的因果關系,顯然不可能得出正確結論。而以往刑法客觀論者對主觀論的批駁,由于對復雜因果關系中的復雜原因同樣沒有正確的認識,其批駁當然也就因為沒有針對性而顯得不是那么有力。

本文作者:魏宏斌工作單位:福建師范大學福清分校經(jīng)濟法律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