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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對于“方言”在電視熒屏上的火熱現(xiàn)象一度有過不少爭論和“冷思考”，但從事實來看大多數(shù)方言電視新聞歷經(jīng)十多年而長盛不衰，獲得了廣大市民的喜愛，證明了其頑強的生命力。內(nèi)容為王，方言電視新聞的走紅肯定不僅僅是“方言”這個語言方面的原因，但是方言在其中所起到的作用又是毋庸置疑的。在大力推廣普通話的今天，從社會語言學的角度來探討方言之于民生類新聞節(jié)目的作用，以及主持人個性化播報的意義所在仍具有一定積極的作用。

關鍵詞：方言新聞；方言；主持人；社會語言學

曾幾何時，方言電視新聞如雨后春筍一般在各個城市電視臺生根發(fā)芽，杭州電視臺于2004年創(chuàng)辦的《阿六頭說新聞》可謂是其中的翹楚。創(chuàng)辦至今，它已經(jīng)走過14個年頭，先后獲得了“全國百佳電視欄目”“全國十佳民生新聞欄目”等多種榮譽。它是第一家方言電視民生新聞類節(jié)目，具有獨創(chuàng)性并創(chuàng)下多個“第一”，引領了后來蘇州、紹興、寧波、溫州等地的方言新聞熱潮。對于《阿六頭說新聞》的解讀也一直沒有間斷，特別是對于方言爭議也一直比較大。反對者認為，方言節(jié)目畢竟使用的是方言土語，難登大雅之堂，特別是播報的內(nèi)容多屬“雞毛蒜皮”，和傳統(tǒng)新聞學的精神不符。有的甚至曾經(jīng)預言，類似的方言熱只是一時的現(xiàn)象，經(jīng)不起時間考驗，等等。時至今日，《阿六頭說新聞》仍是深受杭州人民喜愛的一檔節(jié)目。收視率依然接近10%左右，在杭城電視高收視率節(jié)目的榜單中占有一席之地。事實證明方言電視節(jié)目依然是老百姓喜聞樂見的獲取資訊的形式。那么方言在民生類節(jié)目中究竟扮演了怎樣的角色，方言的意義到底在于何處？本文嘗試從語言學，尤其是社會語言學的角度進行解讀。

一、理論概述：社會語言學

中國國土廣大、人口眾多，除去少數(shù)民族語言之外，漢族的方言也是相對較為復雜的。一般從語言學角度，中國可以分為七大方言或者十大方言。前者為北方方言、湘、贛、吳、閩、粵、客家七大方言。十大方言則再加上晉語、徽語和平話。從語言學的角度來講，一般認為方言和普通話屬于隸屬關系，普通話（標準語）在上，方言則為下。在中文的情況下，普通話對應漢字，而方言則被稱為“地方話”，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沒有文字與之對應。但實際上，“方言”并沒有非常嚴格的定義。著名的語言學家索緒爾曾表示，“語言”和“方言”的區(qū)別其實是相當困難的，因為其區(qū)別往往受一定的政治因素的影響。中國存在的諸多方言，對于國家的統(tǒng)一和經(jīng)濟發(fā)展也有不利的一面。兩千多年前秦始皇推行的“書同文”制度，為中國的大一統(tǒng)奠定了良好的基礎。因此，長期以來，推廣官話（普通話）不僅是政治的需要，也是經(jīng)濟發(fā)展的要求。與此同時，社會語言學是語言學中相對年輕的分支，一般認為確立于20世紀50年代。從社會語言學的角度來說，“語言代表人的身份認同”。語言是文化的也是和社會息息相關的。一個人使用的語言和其家庭背景、受教育的程度、社會地位等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好萊塢著名影星奧黛麗赫本主演的《窈窕淑女》（MyFairLady）就講述了一位下層階級的賣花女被語言學教授通過改變發(fā)音和詞匯而成為優(yōu)雅貴婦的故事。德國的社會語言學家?guī)鞝栺R斯（Coulmas）表示，方言并不僅僅表示地域的差異，其和人的年齡、性別、社會地位、經(jīng)濟地位都息息相關，而且他也認為“通過對語言的修正，可以改變?nèi)说纳矸菡J同”。而通過語言來改變身份認同的現(xiàn)象，在移民等經(jīng)濟因素影響較大的情況下較多出現(xiàn)。

二、異軍突起的“吳方言”地區(qū)方言新聞

在上節(jié)提及的中國幾大方言中，和普通話差異最大的應該說主要是吳、閩、粵、客家這幾個方言。由于歷史和地域的原因，閩南話、粵語和客家話與港澳臺以及東南亞紐帶關系緊密，長期以來，閩南話、粵語和客家話的新聞播報、對外傳播是存在的，而且受港臺文化的影響，粵語歌曲等在青少年中頗為流行，播音主持中的港臺腔也一度大行其道。和閩南話和粵語相比較，吳方言則弱勢很多。吳方言并沒有太多機會在大眾傳媒，特別是新聞節(jié)目中有施展拳腳的空間。不過自2004年以后從杭州臺開始，隨著蘇州臺、溫州臺、寧波臺、紹興臺、無錫臺等長三角地區(qū)城市電視臺方言新聞節(jié)目的熱播，可以說是吳方言作為語言的一種強勢崛起。這和改革開放之后長三角這一吳方言地區(qū)的經(jīng)濟高速發(fā)展有緊密的關系。而且杭州、蘇州、寧波、溫州、無錫、紹興這些城市都有悠久的歷史文化和人文沉淀，隨著經(jīng)濟的發(fā)展和全球化的普及，當?shù)匕傩諏ψ陨淼纳矸菡J同有了更清晰的認識。原本只作為方言土語存在的地方話也成了值得自豪的身份象征。此外，隨著經(jīng)濟的發(fā)展和對外資的吸引，越來越多的外地人、外國人也生活在這些城市中，他們也有融入當?shù)氐脑竿同F(xiàn)實需要，故而學習當?shù)氐恼Z言也是他們改變身份認同的重要手段，方言新聞節(jié)目對他們來說也成為了很好的學習素材。本文選取杭州電視臺明珠頻道的《阿六頭說新聞》為主要研究對象，通過對節(jié)目制片人的采訪，并借用社會語言學的一些理論來對方言新聞節(jié)目的“方言”進行進一步剖析。

三、《阿六頭說新聞》中方言的重要作用

近年來民生新聞節(jié)目比較受歡迎，即使是普通話播報如南京的《南京零距離》、北京的《第七日》等也都受到了人民群眾的喜愛。這說明民生新聞主要還是內(nèi)容為王的。但是在各個電視臺、各個頻道都在做民生新聞的情況下，特地用上“方言”這個法寶，還是有其特殊的作用所在。本文主要從文化、身份認同和對外傳播這幾個要點來解讀《阿六頭說新聞》，以期分析方言對于民生新聞的發(fā)展起到的重要作用。

（一）扎根于當?shù)匚幕姆窖苑窖允情L期以來當?shù)匕傩諅兛诳谙鄠鞯恼Z言，方言詞語中保留了很多該地區(qū)百姓所熟悉和喜愛的事物、地名、風俗習慣等等。“阿六頭”這個名字本身就是杭州百姓感到非常親切的一個稱呼，和最初的制片人翁曉華所設想的“地道的杭州普通市民，他能說會道，消息靈通，幽默風趣”這樣一個形象非常吻合。而且一個“頭”字也讓人聯(lián)想到“杭鐵頭”，有一股子愛打抱不平、富有正義感的人物設定?？梢哉f一個名字就把百姓和節(jié)目的距離拉近了，方言名稱“阿六頭”功不可沒。同時，《阿六頭說新聞》的片頭就有一句“敖稍、敖稍，阿六頭來了”的吆喝?！鞍缴浴笔菂欠窖灾斜容^常用的詞語，是“趕緊”的意思。一聽到這個片頭語，一個“敖稍”，觀眾就知道節(jié)目就要開始，手頭的家務活、別的事情都可以暫時放下，應該坐到電視機前好好收看節(jié)目了。這就是方言的感召力所在。此外，《阿六頭說新聞》還別開生面地創(chuàng)作了主題曲，最早的主題曲《杭州是個好地方》就把杭州美景和美食介紹了一遍，時尚的Rap用杭州話唱來別有一番風味。全曲歌詞如下：西湖風景俏，蘇堤春曉早，曲院風荷搖，滿隴桂雨香，還有斷橋殘雪飄。耍子地方木佬佬，西湖里劃船，城隍閣登高，雷峰塔敘舊，來壺龍井茶泡泡。菜蔬不得了，西湖醋魚鮮，龍井蝦仁俏，清湯魚圓滑，而且還有老鴨煲。市民素質(zhì)靠得牢，尊老又愛小，助人不計較，勤奮多奉獻，文明懂禮貌。朋友，蹲了杭州真當福氣好。蘇堤白堤、曲院風荷、桂花桂子、斷橋殘雪……龍井茶、西湖醋魚、老鴨煲，這幾個名字一出，不僅老杭州們心生感慨，新杭州們也是心動不已。后面的主題曲也都延續(xù)了“杭州”特色。現(xiàn)任制片人龔笑寒指出，《阿六頭說新聞》一直堅持的選題方向就是“杭州”，節(jié)目主要講述的就是杭州人、杭州生活和杭州文化。比如在節(jié)氣介紹的時候，會著重介紹杭州老百姓做什么、杭州的老字號等等。小寒節(jié)氣，老百姓做臘味的香氣綿綿悠長……把濃郁的杭州文化貫穿到節(jié)目中去，這時候的杭州話相比普通話就有更多的韻味和優(yōu)勢，也更有看頭了。另外，方言和杭州的風物人文更加熨帖。比如說在播放采菱人的新聞時，就有一個畫面，采完菱角，主持人阿民和采菱老人一低一高的坐在房前，阿民剝了第一個菱角，很自然的遞給采菱老人吃，這個畫面是非常溫暖的，而搭配的杭州話則使這幅江南水鄉(xiāng)的畫面更加美滿。

（二）和曲藝相結(jié)合的方言《阿六頭說新聞》是民生新聞的一種，所以主持人阿六頭也并非一個權(quán)威的主持人和新聞工作者，更多以一個普通杭州人的形象示人，故而他的語言和其他新聞節(jié)目也不一樣。一般新聞節(jié)目的主持人往往都是播音院校畢業(yè)，不僅普通話標準，還強調(diào)字正腔圓。但觀眾要求阿六頭的則是地道的杭州方言，不僅發(fā)音要地道，還要能夠融會貫通，雅俗共賞。但是阿六頭的主持并非播音專業(yè)科班出身，反而在和杭州話相關的文藝、曲藝方面具有造詣。在新聞串詞中，杭州話的俚語、諺語為新聞播報增色不少。像最早的“阿六頭”主持人周志華就是杭州地方曲藝“小熱昏”演員，接替他的主持人阿民最近也在學習“小熱昏”。用“小熱昏”演唱的一段主題曲就非常有氣勢：阿六頭是么杭州生來杭州長，天生的脾氣像爹娘。姆媽的名字叫西湖，那么相貌兒生得真漂亮，爸爸脾氣蠻直爽，汪浪汪浪么大家叫他錢塘江。阿六頭來么眼睛雪雪了個亮，黑的了個白的了個分清爽，看到了壞人就要上。要是他們神樣胡道不識相，一個浪頭，把他們了個通通送進東海里頭喂龍王。阿六頭來個良心擺了個當中央，哪里么有困難，熬稍去幫忙，做人么要積德，賽過到靈隱寺里么拜拜菩薩燒燒香。阿六頭來么穿過大街和小巷，朋友有什么心里話，千萬不要么扛(藏)了肚里么不肯響。只叫你那么“嗯哼”一聲響，阿六頭就跌死絆倒來到你身旁。朋友，有撒(什么)話語就同我直說好了噢。這個主題曲不僅描繪了杭州的自然風光和一方水土，更描繪了主持人阿六頭一心為民、熱情助人的特點。歌曲用方言的曲藝形式唱出來，對本地百姓來說具有更強的說服力和感染力。

（三）作為身份認同的方言主持人“阿六頭”雖然是個虛擬的人物，但他仿佛就是身邊熟悉的人。他講的新聞故事，不僅僅是新聞，更是便于傳播和口口相傳的。比如，翁曉華說：“我們經(jīng)常可以在辦公室、候車站、醫(yī)院等場所，聽到有人在談論，昨天晚上明珠臺的阿六頭又說了一樁事體……每當聽到這樣的話題，我們知道自己的節(jié)目內(nèi)容已經(jīng)深入人心?！逼胀ɡ习傩諏ⅰ栋⒘^說新聞》里播報的新聞作為自己的談資，也會引用主持人的觀點和評論。可以說，主持人阿六頭的評論感染影響了大家，很多觀眾就是沖著阿六頭的觀點而收看節(jié)目的。用拉扎斯菲爾德的“two-stepflowofinformationandinfluence”兩級理論來看，阿六頭不僅是播音主持，他們更是OpinionLeader（意見領袖）。阿六頭的主要主持人安峰曾撰文說：“阿六頭是你的兄弟、親人。因你的悲欣而悲欣，因你的憤怒而憤怒。決不作無關痛癢、在旁冷嘲熱諷或冬烘先生一般的學究，或做道德正義的化身，只是以常人的感情感人，以最普通的道理服人?！彼浴栋⒘^說新聞》中的方言不僅僅是作為地理、歷史、文化的沉淀的載體，還增添了人文主義關懷的色彩。阿六頭在播報新聞時，把感情也代入其中，有著普通人的悲喜和感受。通過該節(jié)目，觀眾們也不再只是普通的觀眾，而通過觀看共同的節(jié)目有了共同的理解和記憶，從而有了更多的作為杭州市民的身份認同。

（四）和“后院籬笆原則”相得益彰根據(jù)前制片人翁曉華的介紹，在構(gòu)思阿六頭說新聞的時候，曾經(jīng)聯(lián)想到了后院籬笆原則。20世紀80年代，美國著名新聞主持人丹·拉瑟接替克朗凱特主持CBS《晚間新聞》節(jié)目后，提出了著名的“后院籬笆原則”（Back-fenceprinciple）。所謂“后院籬笆原則”，丹·拉瑟是這么解釋的，當時電視新聞關注最多的是英阿?？颂m群島之戰(zhàn)、中東戰(zhàn)爭和英國戴安娜王妃的新生王子這三件事。新聞對哪件事更關注呢。設想一天結(jié)束時，兩個主婦倚在后院的籬笆上聊天，她們多半會談到新生的小王子，這就是對“后院籬笆原則”最為形象的注解。民生新聞的題材免不了家長里短、雞毛蒜皮，但是很多也事關民生。相較于普通話，方言談論起來更加得心應手些。龔笑寒介紹，節(jié)目招杭州本地人記者，強調(diào)杭州人的思維模式；非本地記者采訪時要求說杭州話，力求為對方用杭州話回答創(chuàng)造語境。

此外，隨著近些年經(jīng)濟的發(fā)展，學習上海話、杭州話的外地人甚至外國人也多了起來。龔笑寒介紹到，《阿六頭說新聞》為了兼顧非杭州人，便于人們學杭州話，新聞節(jié)目的字幕從無到有。文稿就用地道杭州話，不翻譯成普通話。無形當中，隨著這樣一檔人氣方言新聞節(jié)目的熱播，許多新杭州甚至外國人都學到了不少地地道道、生活口語化的杭州話，這樣杭州文化和杭州話就超越了杭州這座城市，更多地走了出去。某種意義上，這也是一種“對外傳播”。

四、小結(jié)：方言新聞任重道遠

綜上所述，方言是拉近觀眾和節(jié)目距離的一種方式，也承載著傳承地域文化的重任。通過方言電視新聞，市民們進一步確認自己的文化認同，甚至也吸引一部分“新杭州人”通過電視來學習方言，去改變一些身份認同，并更好地融入其在杭州的生活中。杭州話也隨著人員的流動有了更多對外傳播的機會。因此，《阿六頭說新聞》也舉辦了很多親民活動，比如阿六頭、阿六嫂的海選等等。節(jié)目組為了讓小孩子們有更多接觸方言的機會，還曾海選過“小阿六頭”和“小小阿六頭”。龔笑寒提到，現(xiàn)在有小阿六頭已經(jīng)長大了，節(jié)目中還曾推出過一條新聞——“小阿六頭去哪兒了”。但是現(xiàn)在也面臨一個困境，就是小阿六頭缺乏，杭州小孩的杭州話現(xiàn)在很少有純正的，所以在普及普通話的同時，怎樣讓孩子們學習杭州話，讓孩子們多關注與杭州有關的故事和事物，留住孩子們文化的“根”，這是新的課題所在。

方言是路也是橋，越是民族的也就越是世界的。隨著普通話的全面普及，對于一些地方的方言，傳承和保護反而成了課題。特別是像杭州這樣的文化歷史名城，在新時代煥發(fā)獲得更多如G20、亞運會等世界矚目的機會，在對外傳播中原汁原味的“杭州”更顯魅力?；蛟S在不久的未來，阿六頭不僅是杭州的阿六頭，更是走向世界的阿六頭。伴隨著新媒體的崛起，《阿六頭說新聞》也開辦了公眾號，節(jié)目和觀眾的互動不僅局限于熱線電話，在網(wǎng)上有了更大的空間。今后包括《阿六頭說新聞》在內(nèi)的方言電視新聞的走向和發(fā)展，值得更多的關注和研究挖掘。

作者:張靜 單位:浙江傳媒學院